第二章
咚!
這是今晚第三次了,博杜安心想。他有些無奈地低頭,只見到一頭亂得像鳥窩的卷髮。
「先生抱歉——唉唷湯姆你別推!你別再推了啦!我沒看到你的肉捲,一定是剛剛被珍追的時候掉的啦!」
男孩含糊不清地道歉,旋即與另一個滿臉雀斑的孩子鑽入餐桌間隙不見人影。博杜安聳聳肩,從口袋中掏出絲質手帕擦拭潑灑在手上的酒漬。他早料到在孤兒院募款餐會上,多數拿在手上的餐點只有一半機會得以安然入口。
但這場舉辦在翡翠邸晚宴還是遠比想像中來得氣派。不得不說,博杜安還挺欣賞宅邸主人的品味:以雪銀色為基底、翡翠綠為點綴,繁複卻不失優雅的雕花飛簷走壁,穿梭在水鴨色絨布簾間,輕巧串起賓客的歡聲笑語。水晶燈的光芒柔和明亮,既不刺眼,又恰能映得大廳有如白晝的湖面瀲灩。牆上裝飾著色調沉穩的畫作,恬靜的風景與內斂的靜物散發古樸的美感。沒見到人像,也許屋主並不熱衷於自我表現,這讓整個空間多了幾分冷靜的慧黠。
遊走學術界與社交圈多年,博杜安看過的貴族屋宅不在少數。首都那種過分誇飾的俗豔風格近年也席捲了洛赫地區,代表性標誌是犄角鍍金的公鹿頭壁飾。他前些日子才剛親身體驗,在同面牆上掛十個鹿頭將有多麼壓迫人心。他把這種陰鬱的虛榮心視為舊制度腐敗的徵兆,而眼下這位新興貴族顯然對風潮視若無睹,頗有不同流合汙的野心。當然,孤高的風骨也有可能只是平時不與上流社會打交際,由新手的誤打誤撞帶來的錯覺。搞不好從這場跟風的慈善活動開始,這裡的牆面也會逐漸被鹿頭所佔據,博杜安近乎悲觀地想。
另一個新手的表徵是這場餐會並沒有對平民院童進行隔離。那些孩子還算長眼,不會靠近服裝明顯高一檔的貴族們,但博杜安這種門客所在的區域就無可倖免。博杜安才剛清理完酒漬,抬頭便看見友人差點被紮麻花辮的女孩撞翻手中整碟甜點。
「天啊,我真的拿小鬼頭沒轍!」
賽羅平日身手矯健,但現在受制於一身禮服反倒有些笨手笨腳,枉費那身稱頭的剪裁。博杜安偶爾會欽羨賽羅的健壯,自己要是也這般挺拔,與人論戰時肯定更有魄力。可惜他就和老家的兄弟姊妹一樣矮小,吃下去的營養也淨往橫向發展。
「也拿這身硬梆梆的禮服沒轍,」賽羅好不容易平安抵達博杜安所在的餐桌旁,「你是怎麼每天繃在這種衣服裡生活的!我才不到一小時就受不了了。」
「這聽起來有點冒犯。」博杜安不帶慍怒地提醒。
「別在意啦老兄,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撇除禮服和小鬼不談,這場晚宴真不錯。尤其是這個蛋糕,我可以再吃五盤。」
「不就是個巧克力蛋糕嘛。」博杜安對甜食興致缺缺。
「你別用巧克力蛋糕概括,這種的做法不一樣。蛋糕體得先加入杏仁粉後再刷上杏桃糖漿,夾層也得塞進最新鮮的杏桃醬,最後用杏桃果膠塗滿表面,才能從巧克力的苦味間透散出這麼甜美的果香。」
博杜安嘆氣:「有時我忍不住懷疑,你的專才到底是考古,還是甜點烘焙。」
「正確來說是研究古老語言學,還有大啖四方美食。」
「共通之處是都出一張嘴嗎?」
「在我看來,你們的政治改革論壇也就是一群人輪流出張嘴來著。」賽羅吞掉最後一塊蛋糕,「嘿,別瞪我,我只是想說咱們彼此彼此。你們發行的社論報我也拜讀過幾篇,有些想法確實還挺有意思。」
這倒是讓博杜安挑起眉。「少來了,你作為魔法師家族的門客,讀我們的文章還能平安無事在這裡吃蛋糕?」
雖然從未正面交鋒,但博杜安心知肚明,他與同伴的改革之路上最大的阻礙就是地方的魔法師貴族。想來也是理所當然,因為他們的訴求正是剷除魔法師得天獨厚的地位。數百年前魔法師從洛赫地區拓展到整個貝爾達能王國,憑藉功勳無數逐漸由流民過渡至中上階層,再搖身一變成為統治者。直到當代,普通人王室才又奪回中央政權,但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仍不可能在一夕之間解除。當中央為了保全經濟命脈,逐漸由甫上任的強勢轉為鴿派作風,各地的魔法師種族主義組織也開始冒頭;面對歷史的倒退,普通人貴族在互惠結構下多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平民則還盲目地相信著魔法師神話。是故博杜安痛恨到來之日——他幾近偏激地認為,這根本就是為了鞏固政權而生的造神用節慶。
作為「造神用節慶」的發源地,洛赫地區的魔法師貴族普遍呈現哪種態度可想而知。博杜安總在集會上開玩笑,說要是大家想知道自己的批判寫得夠不夠犀利,應該扔進哪家魔法師貴族的庭園試試,看他們會不會連報紙沾到的草皮都一起燒個乾淨。
「安啦,我甚至還在這和你聊天耶!」面對博杜安的質疑,賽羅哈哈大笑,「別的家族估計是對那些反魔法師的言論很感冒吧,但你也知道梅鐸家族是每年主持到來之日的親善大使啊。」
「那不就是做做表面而已嗎?」聽見到來之日,博杜安免不了翻一個白眼當作例行公事。
「就我幾次和家主交談的經驗,她的親民沒有人前人後之分,甚至不在意我們這些普通人門客直接喊她的名字。我敢打賭,如果我現在就在這喊『埃里婭!』,她也會笑瞇瞇地回頭。你看好了,她在那——」
見賽羅作勢伸手圈住嘴,博杜安差點沒跳起來。
「停!你那巧克力蛋糕放的是酒漬杏桃不成?清醒點!」
「當然是開玩笑的啊,她正忙著和格陵佛羅蘭特家主說話呢。我再怎麼不習慣高級禮服,也得習慣基本禮貌,是不是?」賽羅咧咧嘴,接著正色:「還有,正統的杏桃巧克力蛋糕當然會摻白蘭地。但要是摻到能讓人喝醉,那我可得和廚師談談。」
「慢著,格陵佛羅蘭特家主?」
忽視甜點話題、順著賽羅剛才指的方向望去,博杜安立刻發現了目標所在。夏彌爾·盧埃邁禾·格陵佛羅蘭特,一頭淺如雪的白髮十分醒目;晚宴服也是一片純白,胸前綴著與宅邸名稱登對的寶石,垂墜的綠松色編繩與袖摺口的邊飾是裝束中唯一的彩度。他正和埃里婭·梅鐸扣杯敬酒,談笑風生。但不知怎地,博杜安腦海中卻突然浮現賓客散去後,一身白的男子獨自站在銀色空蕩大廳的景象。歡聲笑語散去,大宅的頹圮便會與冬蟲的鳴泣悄悄從未修補完的裂縫滲入,凍得滿廳蕭瑟。而在這寂寥的靜謐中,一抹若有似無的魅影自落地窗外飄過……
涼意竄過,博杜安抹了抹額間,竟滲出不少冷汗。他這才再次回想起關於翡翠邸的傳聞,雖然平時總當成無稽之談,但乘在馬車上看那巍峨的屋頂自濃霧中逐漸聳現,仍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
「是啊,那頭標誌性的白髮肯定就是他沒跑。有什麼不對勁嗎?」賽羅取餐倒也是眼明手快,這會兒竟正津津有味的大啖起香料烤鵪鶉,「你的臉色怎麼白得像鬼一樣?沒事吧?」
「別提鬼了。沒什麼……」博杜安想拿手帕擦汗,稍早染上的酒氣卻令他一陣暈眩反胃,「怎麼說,他看上去雖比想像中年輕,但已該是有家室的年齡了。再者,即便未婚,也總該有些旁系的親屬吧?可是就我所知,當初這個夏彌爾宣告繼承宅邸的時候,除了僕從以外,身邊並沒有半個家人。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是滿奇怪的。翡翠邸不過是個老舊的空殼子,裡面沒半點值錢東西,也就是說他的財產都是自己帶過來的。但是入住宅邸後,從未聽聞任何故友來訪,也沒見著商業往來的客戶或金援者,像要刻意切斷與過去的聯繫。刻意用前髮遮住半邊臉也令人在意,剛才我有聽人在竊竊私語,猜底下是不是有什麼燒傷或疤痕……不過,」賽羅搖搖頭,「這種話題再講下去,要不是往腥羶色醜聞、就是向鬼故事發展。我反正挺滿意今晚的菜餚,所以還是留點口德吧!」
「天啊,別再提鬼了……!」博杜安受不了地將手帕揉成一團塞進口袋,他從賽羅的擠眉弄眼中看出自己怕鬼的事對方已盡數知悉。「你那盤烤肉是哪裡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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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請問能否借過一下?」英格麗德·林德曼出聲,眼下這位矮胖的男人已經站在烤肉盤的桌前好一陣子,卻只是拿著公用餐具呆呆地一動也不動。
男人轉身:「噢?抱歉,呃,……領主大人。」發現自己擋到誰的路後,男人微微慘白的圓臉上,一雙眼瞪得老大。
「博杜安先生?好久不見。」英格麗德注意到男人手中的餐盤空空如也,同時她認出對方是洛赫學術沙龍的發起人之一。「這盤烤肉有什麼問題嗎?」
「不,一切都好。」博杜安嘴上這麼說,卻不安地擺弄起領巾,「料理很出色、場地裝修完美,這是場大致上成功的宴會。」
「料理真心不錯。」
「您與翡翠邸家主聊過了嗎?」
「我只和格陵佛羅蘭特先生打過招呼,還沒有機會長聊,也許等會我該轉達你的意見,或者你有興趣一起?」英格麗德看向家主所在的方向,他剛結束與埃里婭·梅鐸的談話。「你對洛赫地區的發展顯然很有主見,或許想要與新上任的家主交流一番?且你剛才說這是場『大致上成功』的宴會,是指……」
博杜安的臉色又白了點:「不用了!我是說,這場慈善晚宴不到無懈可擊,但基本上就是成功的意思。」他的語氣明顯洋溢著不自在,「既然料理合胃口,您該好好享用;我就不打擾了,領主大人。」語畢,他便蹬著匆促的腳步離開了。
英格麗德無奈地轉身面對烤肉盤。他以為我對他的出版物有意見呢,她心想;那些激起地區住民對立的言論當然不能放任不管,但絕不是在別人舉辦的慈善餐會上。
英格麗德將烤鵪鶉夾入盤中,香料的氣息撲鼻而來。方才她同意料理美味可不是客套話,晚宴上的菜色不僅火候適中、調味完美,還有股熟悉的家鄉味。這點令她感到不可思議,因為她以為格陵佛羅蘭特家的主廚和家主一樣都來自北方。夏彌爾的繼承宣告就是由她受理,她可清楚記得所有雇員都以外鄉人的身分登記,且在洛赫地區無親無故。
是為了搏得本地人的好感嗎?若真是如此,這位新上任家主確實別出心裁;但相反地,也有可能是為了不讓人弄清底細而下足了功夫。
數年前初次見到夏彌爾,是在林德曼邸。她清楚記得一頭白髮的年輕貴族踩著不疾不徐的步伐踏入辦公室,微笑詢問為何召見自己。
「遞交的文件應該沒有任何疏漏」,英格麗德從夏彌爾坦然自若的口吻中聽出自信。申請遺產繼承的手續極其繁瑣,尤其像格陵佛羅蘭特這種曾經捲入醜聞導致成員四散、紀錄久遠難考的家族。然而,夏彌爾差人送來的文件卻無可挑剔,即使蓋印的權狀已斑斑泛黃,簽名的地契上更散發出古老陳舊的霉味。這些證明顯然曾流離失所,未受良好保存,且脆化狀況不一,大概是從各處蒐集而來,但集結後確實足以構成有力的申請。配合財力鑑定,英格麗德沒有理由拒絕國家已經同意下來的繼承權。
但她就是感到不對勁。夏彌爾不一定和格陵佛羅蘭特家族的成員有實際親緣關係,很可能是透過金錢資助輾轉買下了落難遺族束之高閣的「無用紙張」,並請對方用親筆信「訴諸感謝」。這種手法在新政權上任後不算少見:因為只要提交的文件通過審查,且調查後確認過程無不法行為,有意緩慢鬆動原本貴族勢力的中央便不會進一步追究。英格麗德對此種作法沒意見,可是她不認為一名沒有任何背後勢力撐腰的新興貴族將事情處理得如此完美是件尋常事。尤其當這名貴族將自己的過去清理得乾乾淨淨,那就更加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身為洛赫領主,她必須親自見一見這個人。能挑起話題的藉口很多,她也事先構思了幾個,但看到夏彌爾本人後,英格麗德改變了主意。
她起身,邀請對方至庭園走走。那時正值清晨,朝陽初升,夜露未乾,花草的潤澤沁得空氣微微發冷。英格麗德的馬靴踩在打磨平整的石階上,發出堅實有力的聲響;她繞過園丁正忙活的前院,在靜謐的歐石楠叢前停下腳步,回過身,老實坦承自己的疑慮。
在洛赫地區,英格麗德稱得上十足的高個,即便和男性相比也毫不遜色;但對上貌似北方血統的夏彌爾仍矮了一截。不過,她拉的距離足以平視對方,湛藍的眸子澄澈且銳利,不放過半點細微的表情變化。她把話稍微說得重了些,為的是觀察對方反應。
而夏彌爾的應對堪稱無懈可擊。
格陵佛羅蘭特新家主透露的情報十分清晰:若他確實堅守某些秘密,那再怎麼追問也是徒勞;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已揮別過往,大可相信他將與洛赫地區的各勢力相安無事。英格麗德最後只得告訴自己,當下只消確信此人今後不會在洛赫地區惹事生非,便已足夠。雖不知這位年輕貴族的出身,但即便說他是上過戰場的傭兵,英格麗德也肯相信。他大概有過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歷練,普通的施壓起不了效果。
如英格麗德所判斷的,在那之後夏彌爾確實沒什麼舉動,甚至可說是避世至極,當然沒帶來什麼麻煩。如今突然籌畫了公開聚會,也辦得有聲有色,她反正沒看出什麼大問題。只是,一旦牽扯到社交,要做到萬無一失可不容易:例如沒限制今晚餐會上院童們的活動範圍。這若帶來什麼差池,倒顯得夏彌爾平易近人了起來,至少這是新任貴族常見的失誤之一。
英格麗德注意到,娜塔莉亞育幼院的院長已經點了不下數十次名,甚至現在孩子們都站上台表演了,仍眉頭緊蹙、口中不停叨叨念念。
英格麗德猶豫著是否該上前詢問狀況。她很清楚,即使今晚自己不同於平時、沒穿著一絲不苟的軍裝,可頂著的身分依然會給平民帶來不小壓力,像方才烤肉盤前的尷尬對話就是一例;面對平民,領主的關心必須多繞幾個彎才行。英格麗德擺擺手,召來一名便衣隨從吩咐幾句。此時合唱曲目正好告一段落,主辦人夏彌爾理應會去和院長寒暄;而若再加上負責媒合樂團的梅鐸家主,隨從這趟打聽恐怕一時半刻不會有結果。她決定先返席繼續禮尚往來的例行公事。
然後,差不多在結束一輪交談的時刻,英格麗德忽然感到一絲異樣。是痛感。雖然模糊,但聚精會神仍能察覺。她笑稱自己要再取餐,遂離席繞至較不受矚目的窗前,邊佯裝眺望屋外景色、邊褪下絲質手套,接著小心翼翼撥開金色長髮,往後頸一探……
在明亮的燈光下,她確信自己看到沾染在指腹上的鮮紅。傷口應該不大,出血量也微乎其微,似乎已經開始癒合了。英格麗德皺眉,取下胸前的綴飾,將未乾的血抹在針尖上。針尖並沒有檢測到毒物而變色,這倒是好事一樁。她不動聲色戴回手套、別好胸針,同時仔細感受那股正在逐漸削弱至無蹤的刺痛。
就像被咬了一口。真是怪事,難不成誰偷渡什麼動物進場?但是英格麗德對自己閃避危險的直覺頗有自信,至少要是有什麼人帶著動物靠近身畔,沒道理對方都得逞了自己還渾然不知。
未想透答案,她便從玻璃倒影看見便衣隨從向自己走來,遂轉過身。
「打聽到了嗎?是否有院童在會場走失?」
隨從搖搖頭:「稟告領主大人,院童們全員到齊。」
「那麼育幼院院長煩心的事又是……」英格麗德注意到,隨從一向嚴肅的面容,此時帶著幾絲困惑與戒備。湊上方才後頸莫名出現的怪傷,洛赫領主的內心敲起了警鐘。
「領主大人,此事怕有蹊蹺。院童一個也沒少,」果不其然,隨從壓低聲量,說道:「而是正好相反,『多了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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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麗德與隨從說了什麼,諒偵探聽覺再怎麼敏銳,也無從得知具體內容。他靜悄悄站在食客聚集的區域,那些剛從舞台上解放的孩子們又四處亂竄,發出與眾多賓客彼此交談時旗鼓相當的笑鬧聲。這些人聲交雜在一起,模糊成蜂鳴般的嗡嗡作響。
不過發生了什麼可逃不過他的觀察。育幼院院長反覆清點孩子數量;洛赫領主不自然地離席、在窗前暗自確認了某件事;前去和院長攀談的男子,讓她再次點名後又返回領主身畔稟告。這些他都看在眼裡。
偵探知道這個宴會場上多了未受邀的不速之客;英格麗德現在正往夏彌爾·盧埃邁禾·格陵佛羅蘭特的方向走去,而作為宅邸主人,對方必然會採取行動。偵探不清楚夏彌爾的作風,他會如何對付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但他知道,不管是大張旗鼓搜查,或者低調私下盤問,接下來都會使未完成的調查變得困難重重。
因此得盡快將情報入手才行。這麼躁進也許有點危險,但不得不孤注一擲,偵探思忖著邁開了腳步。